卤菜店、理发店与“中产”的退路场内配资平台
我家住南京,四十多年了,眼看着城市长高、道路变宽,一些老面孔在变迁中消失,另一些却像顽强的藤蔓,总能找到新的附着点,继续生长。我家附近那家卤菜店,就是这样的存在。
我小时候,店主是对年轻夫妻,在逼仄的巷口忙得脚不沾地,斩鸭子,切猪头肉,刀起刀落间是扎实的烟火气。没过几年,他们蹒跚学步的儿子就成了店门口的常客。城市改造几轮,小店挪过几个地方,但总不出那一公里方圆。我看着那男孩从在店边玩耍,到趴在案板一角写作业,再到忙时帮着递个袋子、找个零钱。后来我成家,住得远了,偶尔回娘家,还能看见那熟悉的招牌,只是掌勺的依然是老夫妻,小伙子不见踪影。
直到有一天,在我自家附近菜市场的新卤菜摊上,我看到了一张熟悉又成熟了些的脸。一问,果然是他。他笑着说,老店爹妈守着,他中专毕业在外晃荡了几年,没混出名堂,索性回来,租下这摊位,“还是干祖传的营生。”语气里没有不甘,倒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。
展开剩余79%又过几年,摊位上多了个漂亮姑娘,不常来,再后来,店里添了婴儿车。我去买盐水鸭,碰上孩子哭闹,他一边麻利地换尿不湿、冲奶粉,一边连声道歉:“稍等啊,马上好。”我们这些老街坊都耐心等着,看他哄睡孩子,擦擦手,再回来操起油亮的刀。那画面,比任何广告都更有说服力。后来,摊位换成了临街门面,媳妇也常年守在店里了,生意红火,一个人忙不过来。最近一次见,店又扩大了,一个半大孩子正趴在桌上写作业,有客人来,便熟练地把装好的卤菜递过去。时光仿佛完成了一个循环。
他们是中产阶级吗?按流行的标准,恐怕不算。在许多人眼里,中产约等于高端职业——大学教师、律师、高级公务员、医生。这些身份才配得上“体面”二字。然而,恰恰是这些“体面”人,内心常充满焦虑。他们的职业门槛高,知识体系封闭,律师的案源、医生的声望、教授的圈子,这些核心资源几乎无法直接让子女继承。可若撇开平台光环,许多日常工作的技术含量,又未必真需要那么高的学历门槛。时代的红利让他们过上了优渥的生活,但他们却时常无力确保子女复制这种成功,焦虑便如影随形。
他们的子女也焦虑,在“必须成功”的恐吓中长大,却可能连自己真正热爱什么都不知道。反观卤菜店的小伙子,他说父母也曾盼他考大学、当公务员,他自己也出去闯过,发现不是那块料后就回来了。即便在“折腾”的那几年,他大概也不曾彻夜难眠,因为心底有条退路:“大不了,回去跟老子斩鸭子。”这份底气,千金难买。
有人会说,做小生意多辛苦,风吹日晒,不如体制内安稳。这当然是实话,可问题在于,对绝大多数普通人而言,“公务员和斩鸭子”之间,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。因此,这种家传的生意,最宝贵的不是能赚多少钱,而是给了两代人一种巨大的安全感。它是一条看得见的退路,一个温暖的备用选项,让孩子在探索世界时敢于试错,让父母在教育时少些歇斯底里。
这安全感,我还在小区那对理发师夫妻身上看到过。我从他们时髦的青年时代理到他们抱上外孙。他们店规明确:每周一休息,绝不加班。女儿上学,他们不“鸡娃”,考得上就供,考不上就回来学理发。结果女儿争气,当了小学老师。老两口如今乐呵呵地理发、带外孙。他们的从容,源于手艺给予的、不受制于人的安定。
相比之下,我一位研究生同学的家庭,则是另一个故事。夫妻俩,一个是司法界精英,一个是高校科研骨干,可谓标准“中产”。他们的儿子,从小在“考不上好大学就完蛋”的恐吓中长大,初中就被送入以高压著称的私立学校,经历各种PUA(精神控制),父母在老师的焦虑传递下,将压力加倍倾泻到孩子身上。孩子最终在高考前精神崩溃,住进了脑科医院。医生说,每个这样的孩子背后,都有一个问题更严重的家长。我同学曾痛苦地反问:我们投入了百万培养他,若他最终只做个月薪三千的文员,那些付出算什么?孩子也无法理解:既然终点可能一样,初中高中的苦意义何在?
这巨大的反差,核心就在于“退路”的有无。卤菜店、理发店、不锈钢门窗店(我曾见店主父子如何默契地解决我家露台栏杆的难题)……这些看似不起眼的营生,是实实在在的产业,门道在日复一日的浸染中传承。它们的子女,未必最终继承,但多了一个坚实的选择。而很多困于“体面”职业的中产,他们的路径依赖太强,平台资源无法世袭,就像建在沙上的高台,害怕下一代会滑落,于是将焦虑化为枷锁,最终可能压垮了最想守护的人。
说到底,生活的智慧,或许不在于能攀多高,而在于在攀登时,心里是否知道,总有一个地方可以安全着陆。那条退路,是卤菜刀下的笃定,是推子剪刀间的从容,是无数普通家庭最踏实的中流砥柱。在变幻的时代里,这或许比一个虚浮的“中产”标签,更为珍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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